海红

“人人尽说江南好，游人只合江南老……”古老的江南曲，模糊的记忆——一片莲池，青石板的小路，典雅的古院，怒放的海棠，随着一名女子缓缓而来。一身素衣，撑一把油纸伞，碧绿的发簪挽起的长发。我看不清她的面容，抑或是忘记了轮廓，就像是梦中隐约可见的血色背影，模糊、无奈。走过记忆，揭开尘封的过往，海红在记忆中盛开。

醉人的昆曲，醉人的血色海棠，醉人的红影。月只静静的，院内姐姐优雅地执笔，渲出一树花开。琴声顺着飘渺的月光从屋内流出，远处隐隐传来咿咿呀呀的昆曲声，和着姐姐画笔下的沙沙声。时不时有花瓣随风飘下，须臾，便堆了一地。忽而玩心大起，捧起一把撒向姐姐，未干的墨吸附了花瓣，同画里的花混在一起，恍惚间竟分不清了。姐姐佯怒，轻轻搁下画笔，我转身跑开。两个身影互相追逐着渐渐远去。

惊艳，是一种古老的感觉，断弦裂帛般优雅而富有质感。“海棠，是燃烧的血，是怒放的胭脂，是一树浮生。”后来，我无论怎么玩闹，姐姐都只是凝视着她笔下的画，静静地，沉默不语。不安在诡异的氛围里升起，抱紧姐姐，却也抚平不了内心。姐姐默默地推开我，转身离开，任我在她身后呼喊。身后的海棠花静静地凝视着我们，沉默不语。才惊觉，今年的海棠似乎比以往更艳丽，如血般妖娆。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都似这般付与断壁残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，赏心乐事谁家院……”远处隐约传来昆曲声。天在下雨，落了一地海棠——天在下海棠，落了一地的雨。然而海棠也是断肠花啊。

浮生一梦，似水流年。再次看姐姐的画，惊觉已不是各色的花了，而是一个个女子，准确的说，只有她们的背影。“没有人能看清自己的前世，所以前世只是模糊的背影。”姐姐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。所有的画，所有的画中人，都只有模糊的背影，只因没有人能看清自己的前世，只因它们都叫前世。姐姐的十二幅“前世”系列，是否是她内心的呐喊，还是临近死神的人，真的相信有前世今生？疾病，是死神的武器，一点点模糊了画中的背影，一点点吞噬着姐姐的生命。模糊的胭脂色，是否如画般早已与今生相离，做了前世的天堂鸟，成了今生我们走过的记忆。

触不到的地老天荒。“总有那么一天，地会老，天会荒。”然而天还是那么蓝，地还是那么绿。终是我们太弱小，只能任时光流走，只能任生命逝去，只能任一切变成回忆。回忆里，姐姐在雨中燃尽她的生命，怒放得比以往任一年都更加艳丽。树倒花谢血散尽，记忆中海红再未开花，也再无那熟悉的身影。流年偷换，岁月山河早已物是人非。

走过时光，生命点点流逝；走过生命，记忆层层累积；走过记忆，人生更加多彩。我们走过的记忆，无论是什么色彩，都是最珍贵的。走过记忆中的海红，我将牢记海红中的姐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