瞬息

大约是从小修习花鸟工笔，我对花草总是怀有一种莫名的情愫，将花木放于我心中神圣和完美的位置，钦慕花的一切。

我爱在和花草亲昵后，在纸上细细勾勒出花朵柔美的线条，一笔笔，让我在笔尖的游丝间忘却一切。花是美的极致，樱蕊莲瓣，细腻至极。无论观赏多少次都会被那独有的韵味蛊惑心智。浓于酒的美，沉醉在其中，不愿自拔。后来才见一言，“人类，精神和肉体都脆弱到无法承受纯粹的美。”

爱屋及乌，我向往花的静默沈语，自认为它们与世无争。直至一日上山游玩，俯瞰山谷，才忽然明白开出花朵的本体们哪里与世无争，美丽的外表下是历经亿万年生物淘汰留下的城府。花的命数浅薄，至多不过三十天余，少则瞬息刹那。但花的每一次绽放都将激起新生命的狂澜，那是一个无踪存在以往年之久的真理，有花，一个物种或可不至消亡。

过去打动我的是美，无以伦比的美；现在振海沃德是一个生命蓬勃而跳跃的脉搏。或许绿叶、纤枝和柔蔓不能打动人心，但花是可以的，因为它是带着生命和睿智诞生的。

中国传统花文化历史悠久，自古爱花者不少，但如今对花的喜爱仿佛已失去那份雅趣，如今的名花以出奇的花语吸引眼球，被现代覆上一层神秘色彩。例如龙爪草，在中国花文化中一度被淡忘，却在外来文化中重新被冠以“火照之花”，冥界的象征。难道龙爪草真的美艳无比，引得众人都欣赏它吗？不见得，大多可能连它的本名都不知道，只是因为花语独特罢了。无言地花朵真的有什么特殊含义么？不过是人类的妄言罢了。

花真正吸引人的不应是那虚无的、被人格化的品质，而是这些生灵在自然中练成的生存之计和生命之光。

为生存而开花，植物也是够狡诈了，不过这世间与世无争自然不可能得以生存。物竞天择，纵然是瞬息芳华，也开得气势磅礴。

有生于无，无亦即有，有无之中，若夫时间，至短极亦将至于无尽，虽无穷亦不过顷刻，道家言有无，太朴之初，万物虚体，以负阴阳而成物表，尔来四万八千岁之迷茫，亦若太古长涕之弥长。

时者，虽长乎无尽，然于人亦有尽时，人生一世，不过百年，物恒旧时，人非当日，朝朝暮暮虽无异往者，人世代谢已而轮回千载，时虽长，于人之有，其亦短也矣哉，若苏公有言，何得羡长江之无穷。长江虽无尽时，而物与我皆共和，百年后，我虽不复当日形貌，旧时音容，也亦即化江上之清风，世间之微尘，长存久尔不灭。

或曰：“时亦短也哉！”呜呼！时之短，于一人，不过顷刻间发之际，电光火石之间，悬梁锥骨，不过十载，跃马澜溪，不过片刻，鼓漏之下，朝庭代谢，几已十载，毛遂荐己，不过一念之想。夫以超拔往日之脱俗，荡浩气亘于千古，文天祥不屈于元，闻一多不惧于威，志士仁人，无求生以害仁，有杀身以成仁，成仁之际，不过火石，刀影之间，时虽短，若夫庸人贼首，肉食无度，淫乐不止，此成仁之际，于其长短，不过瞬息，而其壮也矣哉，为后人铭，为当世颂，此长短之辩也！

蜉蝣于生，不过朝暮，燕雀至死，数时而已，何若人，人又何若天地，天地窃以为近乎文，亦有同于思想，言而无文，行也不远，老庄诸子，距今数千年之久，长久不化，石崇金谷，王恺玉座，无至千年而没入尘埃，尘埃之扬散，其速之迅也矣已！而论者迄今有闻，无与散佚之失，其存也亦久，其失也亦鲜，故时也亦若江河之不息，汇之不息，沟漉之无尽，愈漉而愈至精品之物，黄沙百沥，方以成金，时之久，也亦为世所立说！

论时之久，时之短，其何所异哉？神龟虽寿，百万年不过夹尾带泥游曳泽间，彭祖虽以寿闻，不过徒长人中，亦无所益于当世，无所立于后世，何异生而夭者，齐彭殇之不为妄作，叹逍遥之不为失所，游夫天地，何顾天时，抚琴长萧；若嵇康抚琴于刑市，太学三千为之哀；若阮藉之穷途，世人亿兆为之皆伤，至若此，虽英年而殂何哀，非，则成寿何乐！

时，若海市蜃楼，瞬息而已，亦若汇水流长，无于尽时！